成都：富贵休闲之都

盛　颜

我的父亲生于四川新都县，为古蜀国的名城，与成都、广都并称“三都”。从成都北行，途经因豆腐宴和《死水微澜》而知名的天回镇，距父亲的故乡便不远了。近年随着城市扩展，新都由县变成了成都市的一个区，这样算来，成都于我亦是大有渊源。

从我记事起，多次随父母返乡探亲。小时候贪吃，印象最深的是成都的餐馆上菜不用盘子，水煮鱼片也好，麻辣兔丁也罢，一盆盆端上来，大厨决不会吝惜辣子和花椒，美味的白肉浸在鲜红清透的辣油里，还没动筷子，先已口舌生津，待到吃得发汗，更是全身无一处不爽快。

成都的茶馆亦令人难以忘怀。记得恩雅有一首《Tea-House Moon》，极清澈幽静的音乐，夜晚的茶馆里，音符像月光一样剔透，旋律像清溪一样流淌。这么说吧，恩雅一定没有见识过成都的茶馆，或呼朋引伴，或怡然高坐，呷酽茶，品小吃，打麻将，听段子，观变脸，摆龙门阵……便是这般热闹非凡、充满喜乐的茶馆，只有自汉唐至今都安乐富足之民，才有这样源远流长的茶馆文化啊：）

待到年纪渐长，懂得分辨相貌的妍媸，更发现此间美人多矣！日照短、云雾多的天气养出女孩子们的洁白皮肤，肤光亦能照人。倘若听她们说话，感觉更好，是别于江南口音的另一种绵甜柔软，用普通话形容是熨帖人心，用四川话说就是巴适得很。盖巴人尚武而蜀人尚文，这种气质的差异在口音上也有所体现，重庆妹儿说话就该用清脆爽利来形容了。

成都咋个就这么养人呢？追本溯源，东晋时常璩的《华阳国志》已经有了答案，秦的蜀郡太守李冰建成“湔堋”（后世称都江堰）后，“灌溉三郡，开稻田。于是蜀沃野千里，号为陆海。旱则引水浸润，雨则杜塞水门，故记曰：水旱从人，不知饥馑。时无荒年，天下谓之天府也。”

成都位于崇山和高原包围的四川盆地，冬无严寒，夏无酷暑，舒适的气候、丰富的物产以及固若金汤的四塞滋养出一种悠闲自在的生活氛围。不论山外的世界如何变化，它的节奏永远舒缓，细水长流地把时代变革予人的压力消泯于无形，使人们一如既往地耽于世俗的享受和乐趣，所谓“地大物繁而俗好娱乐”，堪称“富贵休闲之都”。

古有“少不入川，老不出蜀”之说，当因川西坝子生活舒适，易消磨年轻人的意志，若能终老蜀地，倒是人生美事。其实此间并不缺乏创造力，如三星堆遗址展现的古蜀国文明，当真神奇绚烂。至今记得父亲带我参观那些巨大的青铜面具、青铜人像和青铜神树的情景，像一个宏大瑰丽的梦，我只能膜拜，无法言语。

此间之人亦不乏血性，李劼人先生在《死水微澜》里刻画的人物可作佐证。《死水微澜》不但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川西风情长卷，更让人真切地触摸到了一个极具地域特色的江湖，惟妙惟肖地写出了当时的袍哥与教民之争，值得细读。